一次未完成的当代佛教寺庙尝试–药王殿

2011年的时候,因各方机缘,接触到了这么一个项目——要用完全当代建筑的方式来诠释一个寺庙建筑。2011年正是建筑业热闹的时候。各类建筑大师各种概念设计层出不穷。但寺庙建筑似乎和这一切都离得很远。现在看来,国内已经有一些佛教寺庙当代化设计的尝试。但在当时,这还都很新鲜。不过,即使在2018年的现在,佛教寺庙当代化的尝试还是在一个很初步的阶段。当年2011年在做这个佛教寺庙项目时的对佛教建筑当代化的一些思考,现今看起来似乎还有一点意义。 趁着有点时间,写下做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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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谈佛教建筑当代化这个议题,可拆分成两个方面:一个是佛教建筑,一个是建筑的当代性。宗教类的建筑的一大特征就是,建筑本身是需要具有含义的。直白点说,就是建筑本身要成为宗教传播的工具。从这一角度去理解,就不难明白从古至今,无论什么宗教,如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佛教的建筑,都在布局上,数字上,雕刻上,无不穷极的来宣说其教义。其实建筑的这点功能,在古典建筑中特别常见,尤其是在一些宏大的公共建筑,宫殿庙宇上十分突出。你可以常常去一些旅游景点,导游对一些庙宇或宫殿建筑的解释常常伴有对数字的讨口彩或暗合教义的说法。这种习惯,时至今日,在某些官员在建造政府大楼或私邸时还会潜意识里运用着。宗教建筑作为宗教传播的场所,其最主要的功能之一就是宣教。对于宗教建筑来说,运用各种手段来达到这一目的是毋庸置疑的正确。不过这一在建筑学之外的人们看来天然正确的答案对建筑学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这个挑战在于,当今的建筑学理论是建立于现代主义建筑学的基础之上的。这个建筑学的底色是与传统割裂的,是一个带有乌托邦色彩的近乎完美理性的一种建筑学。这种建筑学有种天然的以自我为中心的隔离感,以至于在现实中,与现在建筑的世俗要求常常格格不入。具体来说,现代主义的诞生是基于工业革命的技术革命,工业的发展,新材料钢铁的大规模运用作为推动力量。借由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战后重建,人才流动,新阶层崛起来传播的。这种暴烈迅猛的方式,具有很强的革命意味,也有着很强的与旧时代传统做一次彻底割裂的意味。从现在结果上来看,新旧两个建筑世界具有很强的从内核到外在的区别。这个分水岭就是现代主义。现代主义强调材料,强调功能,反对装饰,以机器来类比建筑,认为建筑就应该像机械一样为其核心目的服务。如汽车是为了驾驶,轮船是为了海上航行。所有围绕着汽车轮船的设计就应该以这个核心功能展开,建筑也应该如此设计。任何和使用功能无关的装饰都被认为是无意义的,甚至是罪恶的。现代主义可以看作是一次建筑学上的“清零”,把古典建筑学发展了那多年积累的非实用部分完全清除了。而这一切在新材料钢铁的运用下找到了尝试和突破的机会,在新阶层的崛起中得到了支持,在两次世界大战战后重建中得以运用,并在美国这个新世界中得以传播。由于现代主义的这种特性,使得我们脑海中把当代建筑和宗教寺庙建筑两者天然的就区分开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国内,寺庙建筑几乎都是传统样式,并被古建设计施工所承包了。

从最终结果上,寺庙建筑不当代,当代建筑无法与宗教意图对接。这个矛盾从本质上是现代主义的乌托邦属性所带来的。也就是其与传统彻底割裂的革命性带来的。好在后现代对其的批判带来了一丝缝隙。后现代对现代主义的批判,为后面的发展提供了一点空间。但批判现代主义不是为了回到古典主义。解决方案必须是在新的现代主义的基础之上的对传统建筑的包容性的吸收,而不是对传统建筑形式或花纹的复制。也就是说,现代主义建筑对于宗教建筑的缺陷在于,过于强调其建筑本体的功能性,而摒弃了宗教建筑最看重的教义传播的作用。传统建筑在于教义传播这块,大量会在装饰和纹样上做文章,如柱头的装饰,墙面的壁画,梁的装饰造型。古典建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这个层面的发展上。并不是这种方式是最佳的传播教义的方法,而是无奈之举。古典建筑没有现代工程学的支持,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设计发展,只能是在实践中一点点摸索,而装饰花纹是最容易被改变和发展的。而现代建筑基于现代工程学,对于静态力学的研究成系统化,对于工业材料的力学表现也成标准化,更容易在构造形式上产生新的结果。这种新的空间组织形式是基于现代工程学基础上的可能性,是古典建筑所不能实现,是现代建筑超越古典建筑的核心能力。古典建筑由于无法在空间形态上做太多的创新,几千年来建筑的形态没有太大的变化(与现代建筑比),只能在装饰上推成出新,装饰成了不同建筑表达的重要途径,宗教建筑通过不同的装饰来表达不同的教义,究其空间本质,并无太大区别。一个佛教的大殿在不同时期可以很容易用作不同用途,原因就在于此。现代建筑可以从空间塑造上,完全从零开始,用空间塑造的方式来做建筑,当然也可以用空间塑造的方式来传达佛教教义。但这是一种我们完全不熟悉的表达方式,但却是充满希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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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对佛教寺庙建筑当代化的这些思考。在2011年的时候,做了一次尝试。项目是要做一个药王佛的大殿,周边的坛城已经建完,需要在中间限定的正方形的范围内建一个三层高的供奉药师佛的大殿。因为需要完全以当代建筑的方式理论来设计这么一个寺庙建筑。我们特意去台湾考察了一下佛教当代化的一些案例,如法鼓山、中台禅寺、佛光山及慈济。四大名山各个不同,各有特点。法鼓山依山而建,整体建筑类型和理念接近教育建筑。佛堂大殿的设计以极简为主,“本来面目”的横幅也与其崇尚的佛教教义相符。中台禅寺金碧辉煌,做派很大,与李祖原的一贯设计相符,据说也是当地官员最爱去的一个寺庙。佛光寺与大陆寺庙最类似,也是与传统传承的最多的寺庙。建筑上当代化努力不多,但在佛教上威望颇高。慈济散落在各个城市各个角落,连锁店模式,在高层建筑办公楼内的某一层也会是其大殿。模式比较有意思,建筑空间或室内设计上没有太多考量。总结之后,我们还是决定在佛经和教义之中寻找设计的立足点,并结合建筑设计的空间形式来寻找设计答案。先后,尝试了不同建筑形式和教义的结合。最终我们被轮回这个佛经概念吸引,希望在建筑中融合轮回往复循环的概念,在空间中也能有这种连续感。空间的连续性在建筑设计中有很多探索。现代主义大师密斯的巴塞罗那亭子就是空间流动性连续性的经典。层叠错落的墙体和大片玻璃配合形成了空间的丰富性和连续性。中国古代私家园林的典范网师园中空间的连续性也有所体现。同样的一个造景,在不同的室内空间采用了不同的观察方法从而产生了不同的景致。移步换景说的就是这种空间的连续性。但以上两种经典方式都是基于平面的空间连续性,也就是说都是在同一楼层如一层楼的空间中得以实现的空间连续性。我们需要寻求一种立体空间的连续性,一种跨越楼层的空间连续性。

我们采用了三种不同的尝试:一种是采用三个方盒子在空间中的错落堆砌来产生一种空间转换时的三维的位移。区别于直上直下的三层楼,这样的错落堆砌强化了空间过渡中人的移动方向在三个维度同时的变化,而不是传统的建筑中垂直方向的移动只是为了到达一个新的楼层,这种垂直移动的典型代表就是电梯,其代表的也是工业化的高效率,但这种效率不是我们在这个设计中要的。用过空间中搭接的楼梯把三个错落的空间连续起来,并且通过全玻璃的外墙来进一步强化这种空间的三维连续转换,是我们对于轮回循环往复的第一个设计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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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尝试是关于界面媒介的。空间的连续性很多时候是依赖于空间界面的。也就是说空间之所以为空间,在于空间界面的围合。空间的围合决定了空间的特质。就如杯子盛水,我们想要得到特定的水的形状是要通过设计杯子的形状来获得。杯子的重要性在于杯子被挖去的那部分。基于这个考虑,我们设计了用个连续的界面,由地面开始弯折转换成了墙面,又由墙面延伸弯折形成了屋面,这样的连续转换界面过程中,空间的连续性也自然产生了。为了强化这个连续空间,空间的侧面被设计成全玻璃,这样空间和界面的连续性的关联就被完全展露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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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尝试我们总结了第一个尝试中空间在三维中连接的问题,尝试这种连接应该更彻底应该打破楼层束缚,空间的高度转换应该是更自然更连续,打破楼层负责水平活动,楼梯负责高度转换这样的分界。让楼层和楼梯融合起来。这样我们就得到一个连续的活动平面,并且这个平面是在三个维度中不断变换的。与之相应的界面也应该是在空间中连续转换的。我们找到了莫比乌斯环最为原型。莫比乌斯环是一个内外表面连续往复并相连的一个几何形。与我们之前思考的空间界面关系很契合。形成了我们的第三个尝试,并且这个可以无限循环往复连接的界面空间与不断的轮回的教义和契合。空间借由界面的三维转换而延展开旋转上升,打破了楼层概念,人在行进中自然的变化在建筑中的高度,并被界面的转换引导着前行,又在不知不觉中空间的上升变成了下降,起点变成了终点,无限往复循环。与佛教的教义一致。空间的功能布局上,有低而上安排了不同次第的功能,如祈福,讲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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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A2-A21-A2011年的这一次佛教建筑当代化设计的尝试。从现在看来,还有很多设计手法上的不足。不过,作为一个起点和思考,对以后的设计还是具有方向性意义的。记录下以备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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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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